梦里不知身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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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里的纪念 一个人,长久地被固闭在循环往复的体力透支里,被接踵而至的水电费和面包钱不停地挤捶、渗透,渐渐就觉得生命变得晦涩而粘连,如同反复咀嚼过的口香糖,散发出腥腻、腐落的气味来。

某个夜里,这气味如同潮湿而生锈的绣花针般,从漏风的窗缝里挤进来,吱吱呀呀地,一下一下扎进梦来。突然就惊醒了,带着一身冷汗,在浓重到要凝固的黑夜里,筛糠似抖着,只差那么一点,只差那么一点,就哭出声来。 那段时间,整个人绝望地沦陷在焦虑不安和失眠中。不能读书,亦不能写字。深夜十二点,当别人已经进入熟睡,开始做梦、打鼾。我却对着空白的电脑屏幕,期望可以用填满的黑字换来可以饱腹的稿费。没有暖气。裹着一条旧毛毯,用长围巾扎在腰上。围巾被结实地打了两个结,乱哄哄的毛线穗颓废地垂着。一个小的电暖扇,摆在桌上,在寒冷的夜里散发着丁点的热,呵着我的手,令它不至于冻僵。 一个小时前,签约杂志的编辑发来短信,亲爱的Agatha,我有顶级的高特斯葡萄酒,但是我无法把时间灌醉。我只能寄希望于截稿前你会把稿件发来。我是如此相信你,如同相信自己从不令自己失望。

我回复他,Lin,我的衣食之神,令你失望将会是我万劫不复的灾难。而灾难永不会在2012发生。 我站在窗前吸三块钱一包的相思鸟。一月的北京有着昏红的夜空,远处挨挨挤挤的灯光华丽地闪烁着,梦幻一样不真实。我常这样看着远处的灯光发呆,忘记今夕何夕。最多时,会失控地一连吸掉十多根烟。后果常是灾难性的头痛、失眠、思维混乱甚至呕吐。不得不借助药物才能入睡。更多的时候,我宁愿以身体的痛来确认生命的活。

放弃睡眠的时候,常在凌晨走上两个街巷去一家排档吃宵夜。高个子的男老板四十出头,笑起来满脸生光,想象得出年轻时的俊朗模样。他端大碗的云吞给我,青花碗里滚着白嫩嫩的胖馄饨,鸡汁汤面上洒着碧绿的香菜末,色味诱人。他的手掌厚大而红润,令人忍不住觉得被这样的男子牵着的该是一世安稳。

苏琦在给我的E—MAIL里说,我亲爱的Agatha,你还在北京死撑吗?你是怎么过来的?卖字还是卖身? 子夜的死寂里,寒冬一月的空气似都凝结成冰。没吸完的相思鸟在玻璃烟缸里一明一灭地苟延残喘着。稀薄的烟雾里,听得见心跳和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 我简短地回复:卖字!是的,我抱着赌气般许下的诺言,抱着当年虚伪而脆弱的自尊心仍旧靠卖字为生。 就算时光可以倒流,人生的际遇可以重新选择,我依然会在苍白的电脑屏幕上不停地写满蒹葭萋萋的爱情故事。 实际上,我不过是想让每一个故事都或多或少地有你的影子。 无法手掬明月,不如长记心间。人生就是这个样子,金钱、名利、爱情,我们追逐它们,又反过来被它们控制。有人为了得到它们,而卑微了自己,在追逐的路上抛弃了现实的幸福。 就像我曾突然遭遇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哀怨与惊喜,亦也是因此而变得卑微,乞望。

我用对着电脑的所有寂寞来回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小细节,再把它们编织到我的故事里。可是,我想用生命传诵下去的,不是对爱情的回忆,而是对爱情的信仰。尽管有那么多的爱而不能,我还是想用一句词来怀念你: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仍固执地坚持相信,我会再次唤醒你。 这样,我就可以在临终的时候向你证明,我终于爱了你一辈子! 爱情是需要证明的吗? 你说过,不断被求证的爱情,与人于己都是自虐。 可是,总有一些不被期待的故事发生。就像飞蛾明知道是火,还是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