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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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得起来赶路了。

我从奔马里站起来,伸了伸蜷缩了一夜的骨头,向和我一样露宿在“和谐公园”的男男女女问候早安。和谐公园隐约在这片灰蒙蒙中,给我一种不安的感觉。我伶俐的将被子叠好,看着它怎么都像一个长方体,除了那些五颜六色的补丁,时刻透露着这个城市的不和谐外。我这时突然想到了上学的时候。

“现在,公布本校生活之星的获得者,何斜,何同学。大家鼓掌!”我是叫何斜的,我曾查古汉语词典,何字,取“何其多”之意,添之一斜,言曰:多么斜呀!我至今还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竟这么斜的,我父母都留给我来继续探索。主任激动地站在主席台上,双手使劲的拍着,台下我见班主任比主任更起劲,那双大手都拍红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比我还激动,可还是很感动的。对于接下来班主任要我上去后先感谢班主任和主任,感谢国家和党云云一口答应了,而且站在台上背得溜熟,顿时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突然,我回过神来,整理好铺盖,慌张的开着奔马离开了“和谐公园”。一路上,我还在窃喜着幸亏当时把临床那孩子比我床铺馊味更臭的袜子塞在床边。老师们检查评比时,一致对那袜子示以鄙视,而对我激动的说:“何同学,你就是我校的生活之星了。”然后,几个老师开始拍照,写论文,然后在校刊上发表,然后被表彰了……

奔马有些老了,我们走得很慢,也让我第一次认真的熟悉这座我生活的城市,突然想到我是个城市人,奔马似乎兴奋的提速了,我的腰也直了。虽然我实际有点驼,但那些来城市里的农村人比我驼的厉害了,所以有朋友就告诉我不要自卑的,说是我再驼,在那些农村人眼里也是直溜溜的。我那时跟上便问, “那在我们城市人眼中呢?”朋友顿时一脸鄙视,“你只算半个城市人,不带们!”

我边想边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我急忙刹车,差点把两只脚都用上了,脚底麻麻的,我不禁感慨不小心车速又高了。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我一看知道要糟,竟压线了!顿时有点害怕,我没驾照,没经验,没门路,整一个爸爸不叫李刚的三无产品,可能现在还缺货,还敢过了这条政府规定的线!

我悄悄瞅了瞅跟前“指挥若定”的女交警,想她肯定目睹了全过程,又想到以前一个农村人朋友的话,“俺们进城最怕女交警了,那帮不带把的宰人也不带眨眼的。原来是男交警时,俺们说说好话,念在是“同胞”的份上,还有点希望哩,可现在……。”我打了一颤,打算向前给她笑一个,说点什么。可我每向前一步,发现她脸就红上几分,屡试不爽。我马上笑了,魅力,这就是传闻中的魅力啊!我朝她抛出纯粹道谢和“我了解”的媚眼,开着奔马走了,在我渐行渐远后,那女交警立刻大口大口的喘气,道是空气又回到了和谐般的清新。

过了十字路口,柏油路没了,尽是黄土纷扬的小路,路边是拥挤的矮平房,有的还是瓦楞子,我恍如隔世,自己已经是站在那所谓农村人的地头了。相对于城市人那几米宽的柏油路,这羊肠小道,再加上路边玩耍的垂髫,让我生出浓厚的归属感。狭窄热闹的味道,已然不再是城市人过贯的冷清。

我继续开着奔马往前,那些垂髫也尾随着,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我放慢速度,感受着这种叫孩子王的感觉,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车,在角落里扒出一个糟了的箱子,神秘地向这些垂髫笑笑,意淫着当自己掏出一堆“弹子”“面包”“毛头”“王牌儿”时他们如狼似虎的扑上来的样子。我手悄然伸进木箱,随便抓出一样便伸出手高举着。垂髫们相当的配合,个个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抢走了……抢走了安徒生童话!

我猛的掀开箱子,看到里面堆得满满的书本,想起儿时母亲把自己的故事书全部收缴,说这些全是卖钱的废纸,还说着不好好学习,整天看非宣传类文本之类的话。我自嘲一声,那什么面包毛头,我似乎只是听说,貌似作为城市人的童年里还没见过呢,竟是幻想到了这种境界,武侠里叫什么来着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这时,几个大人过来像是要喊孩子们回家吃饭,看到被围住的我和还在抢书的孩子们,笑了笑后都争着拉我去家里坐坐。我想起在城市的一路上,拿碗的手都酸了,才讨来几个褶皱的钱,当时那个激动,一抬头,外日,几个农村人正一脸可怜的望着我……我和他们一路走向那个他们口中的广场,这时才真的有了离开城市,离开城市人的感觉…。

黄昏的太阳很大。我和几个农村人围“广场”而坐,对着夕阳,拼着农村人特有的酒。真烈!我当时还没喝多少便栽了,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裸在一个被窝里,吓了一跳。作为一个合格城市人的直觉,我三分相信被潜了,三分认为被绑票了,还有一份想着被god忽悠了。

正想着呢,今天灌我最狠得那个男的推门进来了,笑眯眯地看着我,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该死的,我不会是被轮潜了吧。

“你醒了,甭说你还是俺见过最能喝的城市人了。昨个也忘给你说了,农村人比不上城市人那讲究,酒就是烈了点。”那人走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俺给你衣裳洗了,怕你有急事,给火上烘了烘。这不,一干可给你送来了。”

我愣了愣,暗骂了自己几声,忙接过来穿上,浑身暖和和的。我冲他笑笑,随后便跟着他出去了,说是到路上打扬,我是不懂的,便在院子里逛,见两个孩子瞎跑,一眼便看出来一个是该上补习班的年龄,一个是该上幼儿园的年龄……

“兄弟,俺也不知道该问不该问。就是,就是俺哥家那姑娘去年好不容易给弄到城里了,整村都羡慕得紧,那可是城市人了!可今儿,我看出来你也是个城市人,真的,城市人和农村人可不一样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我就迷了,城市人不个个都是那啥叫西装革履么?可你,你……”那人突然放下手中的活,在我身旁冒了出来。

“哦,这个……因为我以前是上学的。”我似是说着跑题的话,“我只算是半个城市人呢。”

“这样啊……”农村大哥也不知道懂不懂,又拾起了手上的活,“对了,你这一路是要到哪呀?”

“到……”嘴一张,我便可怕的发现自己竟是没目的地的。想想也是,半个城市人的人,不是城市人,也不是农村人,我这一路,到哪?

“……,我得去一个地方,也不知道叫什么了,不过我得赶紧走了。”我慌张的开上奔马,也不到为什么慌了,就这样离开了,尘土飞扬的,奔马它又提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