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多令·吴江中秋
人在塞边头。断鸿书寄不。记当年、一片闲愁。舞罢羽衣尘面,谁伴我、广寒游。
译文/注释
译文
莎草覆盖着长洲。江水拍打着河岸。我在西北的高楼之上,遥望故乡。我已流落异乡十余载,面容憔悴,只能无奈搔首,独对悲秋。
我客居于边塞东端。孤雁能否代我寄书信。回想起当年,只剩下一丝愁绪,身着羽衣对月起舞,谁能陪我共游朋宫。
注释
①唐多令:词牌名,又名《糖多令》、《南楼令》、《箜篌曲》等。在《太和正音谱》中归入“越调”,亦入“高平调”。该词为双调,全词共六十字,上下片各四平韵。另外也有一些词人在上片第三句加一衬字,列为该词的变格。吴江:河名,在今江苏苏州附近。
②莎草:一种草名。被:满布。覆盖。《楚辞·招魂》:“皋兰被径兮斯路渐。”长洲:宽广的沙洲。
③故家:指钱塘。
④憔悴:瘦弱委靡的样子。
⑤塞边头:塞上。因燕京地处长城的东端,故云塞边头。
⑥断鸿:失群的孤雁。书:信。寄不(fǒu):寄否,寄不寄。不,通“否”。
⑦羽衣:道土穿的衣服。作者被俘北去后,曾为道士,故云。
⑧广寒:月宫。相传月中有广寒宫。
全文赏析
上阕首二句从眼前景物写起,莎草依旧覆盖着长洲,江水依旧拍打着堤岸,然而却是“庭草无人随意绿”(王胃诗),“人自伤心水自流”(汪元量《忆王孙·汉家宫阙动高秋》),物是人非,举目所见,无不令人生哀。于是词人不禁想起自己在北地十多年的生活。“忆故家,西北高楼”是倒装句,这两句是说,自己当年被留燕地时,日日思念着故乡。以下三句是“忆”的具体化。词人被留十三年,“十载”是取其成数。“十载客窗憔悴损”与其《一剪梅·十年愁眼泪巴巴》中的“十年愁眼泪巴巴”,都是以思念直接导致的结果来反衬思念的强烈。不过后者是用局部的画眼睛的手法来表现词人的思乡之情,本词却是通过对词人自我形象的刻画来抒写其“忆故家”的情怀,形象的完整性显然是它的优点。“十载客窗憔悴损”三句相当传神,读者仿佛看到了词人憔悴的面容,无可奈何搔首的姿态,又仿佛听到他面对凄凉的秋天、纷纷的落叶发出长长的叹息。这是画眼睛的手法所难于办到的。这几句词,在表现思乡之情上,又有层层推进的特点。
“十载客窗”的生活,又是被驱迁到燕地,已足以教人“憔悴损”了,而“搔短鬓”,看着一丝丝落发,感受到盛年的流逝,思乡的痛苦不禁又加重许多。再加上季节正是令人最容易产生悲伤的秋天,出门所见,惟有一片凄凉而已,怎能不令人肝肠愁绝。更何况“悲秋”而只能独自悲叹,一腔愁思无处可诉,无人能给点点慰藉。词人步步逼近,层层剥落,将自己“忆故家”的心理作了最充分的抒写。这一点没有亲身体会是很难做到的。
下阕从回顾往事再回到现实中来。“人在塞边头”二句,是说自己当年身处燕地,“锦书欲寄鸿难托”(汪元量《忆秦娥·风声恶》),家乡故人,音信隔绝,两不相闻。而今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记当年、一片闲愁”,似乎词人已将往事淡忘了,其实那一段充满血泪的岁月,他是不会忘却的。只是北上的宋宫人相继凋零,而南方的抵抗力量也很快被剿灭,词人同许多爱国志士一样,深感已无力回天。与现在亡国的绝望心理相比,当年犹抱一丝希望的思乡之情,纵使再愁破肝胆,也不过是“一片闲愁”而已。词人在《金人捧露盘·越州越王台》词中也说:“越山云,越江水,越王台。个中景,尽可绯徊……古时事,今时泪,前人喜,今人哀。正醉里、歌管成灰。新愁旧恨,一时分付与潮回。”可见他并非淡忘了往日的痛苦。而是往日的痛苦与眼下的“新愁旧恨”相比,显得微不足道了。
最后三句从对往事的回想回到现实。汪元量南归时被赐为黄冠师(黄冠即道士),回钱塘后,他身着道袍“往来彭蠡间,风踪云影;倏无宁居,人莫测其去留之迹,遂传以为仙也”(田汝成《西湖游览志》)。因此在本词中他以道士自居。对月起舞,正可看出他心情的不平静。南归之后,面对的是“离宫别苑草萋萋”(汪元量《忆王孙·离宫别苑草萋萋》)、“人物萧条市井空”(汪元量《忆王孙·五陵无树起秋风》),是“山河坠”、“家国弃”(汪元量《六州歌头·绿芜城上》)。词人自称“叹人间,今古真儿戏”(《莺啼序?重过金陵》)。他已无意于世事,幻想着飘离尘世,去到那清冷的月宫。然而留燕时是“独悲秋”,此时也依旧不免生出孤独感,芸芸众生,没有人能理解词人的痛苦,与他一道“飘然兴亡得失之外”。从此读者又可看到词人内心痛苦的深重。
写作背景
汪元量于元世祖至元十三年(1276年)随幼主北上,到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谢太后、王昭仪都已卒于燕地,幼主与全太后也各自出家。三宫零落殆尽,汪元量乃上书元世祖,被赐以黄冠而南归。这首小令题作“吴江中秋”,吴江在今江苏南部,词当作于南归之后。